【01】
犬吠水声中,桃花带露浓。
树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
野竹分青霭,飞泉挂碧峰。
无人知所去,愁倚两三松。
——李白〔唐代〕《访戴天山道士不遇》
李白在十八、九岁时,曾隐居在大匡山(戴天山)大明寺中读书,那时,李白去拜访道士。
远处隐隐地传来狗叫声,与潺潺流水声交织在一起。看下,桃花盛开,落英缤纷,花瓣上挂着露珠。树林茂密,野鹿在其中穿插而过,若隐若现,正午时分走到溪边,却未能听到附近山寺的钟声。
绿色的野竹穿过云层,瀑布从碧绿的山峰上倾泻而下。不知道道士去了哪里,暂且倚靠几棵老松树,缓解心中的淡淡的愁绪。
大凡去访亲探友,不能相遇,就会令人焦躁不安,此番前来,道士不在道院,又无人知道去向、怎能不使他十分着急呢?
尽管道士不在,李白并没有立即返回,他远道而来,总想能见到道士,同他畅谈一番。既如此,不妨欣赏一下周边的风景,也不失是一种风情。
溪水、犬吠、钟声、小鹿,桃花,翠竹、青松,构成了一幅生趣盎然的诗意画面。诗人闲闲的倚在松树上,这难得的躺平摆烂式欣赏美景,这是多么惬意悠然啊。
【02】
泉壑带茅茨,云霞生薜帷。
竹怜新雨后,山爱夕阳时。
闲鹭栖常早,秋花落更迟。
家僮扫萝径,昨与故人期。
——钱起《谷口书斋寄杨补阙》
钱起是天宝进士。官至考功郎中,故世称钱考功,他是大历十才子之一,也是其中的杰出者。又与郎士元齐名。当时称为“前有沈宋,后有钱郎”
才子就具有特别浓厚的人文气息,在他们眼中美景不仅仅是美景,更是值得与朋友分享趣事。
这座茅屋书斋被山泉和沟壑环绕,云霞映衬墙头薜荔像五彩幔帷。雨后新竹的姿彩格外引人注目,多么叫人喜爱。傍晚时分,夕阳余晖映照在山间,景色更加迷人。
白鹭早早地飞回巢穴休息,秋天的花朵比别处凋谢得更晚,依旧充满生机。家仆正在忙着清扫萝蔓小径,因为我和老朋友昨天已经约好了今天见面的时间。
这是邀约的诗,约杨补阙前来书斋来吟诗作乐,把酒话桑麻。
雨后新竹,生机勃发,晚山夕照,余辉动人,秋花未落,仍有蓓蕾,如此境地,怎不促使杨补阙践约前来?
白居易的“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已然是打动了万千后人的心,温暖了多少人生知己。
钱起这位才子才情兴起,邀朋而至的心情不言而自明。他将水、云、竹、山、鹭、花人格化了,写得极富感情。
这里大概是心灵的后花园,政治的避难所,难得的闲情逸致,高远寥落,身心都澄静空灵。
【03】
山光忽西落,池月渐东上。
散发乘夕凉,开轩卧闲敞。
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
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
感此怀故人,中宵劳梦想。
——孟浩然〔唐代〕《夏日南亭怀辛大》
唐代的士人有隐居之风,或隐干闹市,或隐干山林、江湖。他们因科考未及第而隐,或以及第但无意仕而隐,但大多数是因为性格孤僻、落拓不羁,在仕途中不愿趋炎附势,于是远离尘世,自娱自乐于山林田野。
不过也许只有孟浩然这种雅致高怀的人才能隐出文采风流。
终于熬过了闷热的夏日午后,傍山的日影忽然西落了,池塘上的月亮从东面慢慢升起。
孟浩然休闲的松开发髻,打开窗户闲卧在床上,习习凉风送来的阵阵荷香让人倍觉幽静宽敞。
一阵阵的晚风送来荷花的香气,露水从竹叶上滴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诗人本想即兴弹奏一曲,可转念一想谁又能听懂这其中之音呢?
他是多么希望有朋友在身边,闲话清谈,共度良宵。可人期不来,自然会生出许多惆怅。
此情此景,他在此良宵更加怀念自己的老友,感叹知音难求,难得的知己此身不在身边,只能期待夜夜梦里相遇。
语言自然流畅,诗意隽永,这是孟诗的一大特色。凡读孟诗,真若水石潺湲,风竹相荐,炉烟方袅,草木自馨,自有一种天然清旷之致。
孟浩然的诗味清淡,为人也是如此,孟浩然早年隐居在襄阳城外,与汉代著名的老牌隐士庞德公(看过三国的都知道,诸葛亮和庞统这两个“卧龙”、“凤雏”都敬其为师)所隐居的鹿门山相隔不远。
也许是受到当地由庞德公流传下来的隐居风气的影响,孟浩然也比较欣赏和乐于隐士的生活。
今晚沐浴之后,洞开亭户,散发不梳,靠窗而卧,享受着清凉的感觉。完全放松了自我的时光清浅,正适合安静地思念。
【04】
夕阳度西岭,群壑倏已暝。
松月生夜凉,风泉满清听。
樵人归欲尽,烟鸟栖初定。
之子期宿来,孤琴候萝径。
——孟浩然〔唐代〕《宿业师山房待丁大不至》
前面孟浩然在怀念知己辛大,约了他到这个清高绝俗到了隔绝人间烟火的地方,共同寄情山水,开怀畅聊。
夕阳西下,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月照松林,风声泉水声,月光照进松林夜晚渐生凉意,风声泉声在耳畔彻响共鸣,分外清晰。
山中的打柴人差不多都已回家,林鸟也已经回巢歇息。与丁大约定今晚来寺住宿,还没见他踪影,在来或者已来的路上,不得而知,我尚且独自带着琴站在山路等你。
诗人独自抱琴等待友人的来访。虽然诗的末尾没有明说到底友人有没有来访,但字里行间可以看出友人没有到来。
夕阳西下,万壑蒙烟,凉生松月,清听风泉,樵人归尽,暮鸟栖定;山中平常的景物,在诗人笔下却充满了诗情画意。
孟浩然作为初唐的一代诗人开创了山水田园诗的先河,诗句恬淡清真,透着一股禾苗泥土的气息,恬淡亲切却不平淡枯燥,在平淡中蕴藏着深厚的情味。
期待故人来宿而未至,于是抱琴等待,好恬谈宁静的心态,全然是随缘自适。山中从薄暮到深夜的时令特征,而且融合着诗人期盼知音的心情,境界清新幽静,语言委婉含蓄。
夕阳,仿佛可以让一切都归于宁静。樵人已归,栖鸟初定,在这样寂然宁静的时候,诗人抚琴等着好友的来访,这画面感太强,太温柔了。
【05】
道由白云尽,春与青溪长。
时有落花至,远随流水香。
闲门向山路,深柳读书堂。
幽映每白日,清辉照衣裳。
——刘昚虚〔唐代〕《阙题》
刘昚虚不像上面的诗人一样写自己的心灵后花园,而是一改常态,写的友人山中隐居的幽趣。
他从蜿蜒的山路从白云尽处延伸过来,就这样沿着青溪一路走,一路上都看到繁花盛草,真是无尽春色源源而来。青溪行不尽,春色也就看不尽,似乎春色也是悠长的了。
一路走来,不时的看见水面上漂浮着花瓣,流水也散发出香气。芬芳的落花随着流水远远而来,又随着流水远远而去,诗人完全被青溪春色吸引住了。
他悠然自适,丝毫没有“流水落花春去也”的感伤情调。他沿着青溪远远地走了一段路,还是不时地看到落花飘洒在青溪中,于是不期而然地感觉到流水也是香的了。
一路行走,一路观赏,很是惬意,不经觉,别墅终于出现在眼前。抬头一看,“闲门向山路”。
朋友大概是分明爱好观山,所以门又向山路而设。进门一看,院子里种了许多柳树,长条飘拂,主人的读书堂就深藏在柳影之中。原来这位主人是在山中专心致志研究学问的。
全诗都用景语织成,没有一句直接抒情,然而情韵盈然,婉转流畅,意境幽美。
按空间顺序写来,由远及近,从外向里而行,余韵萦绕,有一种别样的艺术魅力。
流水落花,曲径通幽,这样世外桃源般的地方,最适合捧一卷诗书,静静观看。
【06】
残阳西入崦,茅屋访孤僧。
落叶人何在,寒云路几层。
独敲初夜磬,闲倚一枝藤。
世界微尘里,吾宁爱与憎。
——李商隐〔唐代〕《北青萝》
前面李白去访一道人,唐文宗大和二年(828年),李商隐曾有一段玉阳求仙学道的生活,他也曾试过在暮色中去寻访一位山中孤僧。
那日,他披着夕阳的余辉,到茅屋中去探访孤僧,只见落叶遍地,寒云缭绕,山径重重,却没有找到要访的人。
于是沿着寒云缭绕的山路,盘曲而上,不知走了几重,直到夜幕降临。
诗人并未生气,只悠闲地倚杖而立,听着僧人在茅屋中独自敲磬诵经,诵经完毕后闲适的靠着一枝青藤与李商隐交谈甚欢,在这份清幽闲适里,他终于大彻大悟:在这大千世界俱是微尘,我还谈什么爱和恨呢?
纵观李商隐一生挣扎于宦海,这次的访僧之旅可以说是得以解脱自己、排遣抑郁苦闷,因为他从未忘了爱憎,所以才会倍感痛苦。
想想僧人过着清幽简静的生活,诵经礼拜,也能闲情自适,自己何不以淡泊之怀面对现实、从容之心面对仕途荣辱。
大千世界全在微尘之中,人也不过就是微尘而已。领悟了这个道理,从此今后不再纠缠爱憎,众心净虑,明心见性,真是是一场心灵的修行。
【07】
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
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
——赵师秀〔宋代〕《约客》
宋代赵师秀在江南黄梅时节里约了朋友,充满了温情与浪漫。
江南的梅雨时节,真的看不到尽头,缠缠绵绵地家家户户都被烟雨笼罩着,长满青草的池塘边上,传来阵阵蛙声。
已经过了午夜约好的客人还没有来,我无聊地轻轻敲着棋子,看着灯花一朵一朵在手指间滑落。
与人约会而久候不至,难免焦躁不安,烦躁抱怨,这大概是每个人都会有过的经历。
不过,细想一下,在这蒙蒙烟雨中的青草池塘,感受着震耳欲聋的蛙鸣,也是一种江南夏夜特有的寂静的美。
过夜半了,时间之久,多少也有点烦躁不安了,客人久候不到,灯芯渐渐快燃尽,百无聊赖之际,独自静静地敲着棋子。
看着满桌的灯花,友人久等不至,虽然使他不耐烦,但诗人的心绪却于这一刹那脱离了等待,陶醉于窗外之景并融入其中,寻到了独得之乐。
人生吧,也许生活是一地鸡毛,但是,你若将这平淡的日子梳理成诗意的风景;将自己的情绪调成清闲不躁,那就会坐卧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