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枚生活在清代,这是古代文化史上一个重要时期,各种文学形式蓬勃发展。袁枚的作品反映了当时社会对于传统与现代、科学与迷信之间复杂关系的认知。
在《新齐谐·自序》中,袁枚首先引用了《论语》中的“子不语怪、力、乱、神”,这是儒家经典中孔子对于超自然事物的态度。
然而,袁枚指出即使在儒家经典中,也有对神怪之事的描述,如《系词》中的“龙血”、“鬼车”,以及《雅》、《颂》中关于“玄鸟”和“牛羊饲稷”的记载。
他提到左丘明(春秋时期的历史学家)虽然接受了圣人的教导,但在其作品中对这些神怪之事有着详细的记载。袁枚认为,这是因为圣人在教导人们关注“文、行、忠、信”的同时,也教导人们对于未知的事物保持敬畏之心,并远离它们。
袁枚接着谈到他自己生性寡欲,对于饮酒、歌舞、赌博等社交活动都不感兴趣,唯有在文学与历史中能找到乐趣。因此,他广泛搜集并记录了各种奇闻异事,虽然这些故事看起来荒诞不经,但他认为它们可以拓宽人们的视野,正如美食家不应局限于常见的美味,音乐家也不应局限于熟悉的旋律。
最后,袁枚提到历史上的一些名人如颜真卿、李泌、韩愈、徐骑省等人,尽管他们各有卓越的贡献,但也都有谈论或搜集神怪之事的爱好。袁枚认为自己无法达到这些人的高度,但愿意效仿他们对待奇异之事的态度。
01
“怪、力、乱、神”,子所不语也。然“龙血”、“鬼车”,《系词》语之;“玄鸟”生商,牛羊饲稷,《雅》、《颂》语之。左丘明亲受业于圣人,而内外传语此四者尤详,厥何故欤?盖圣人教人“文、行、忠、信”而已,此外则“未知生,焉知死”,“敬鬼神而远之”,所以立人道之极也。《周易》取象幽渺,诗人自记祥瑞,左氏恢奇多闻,垂为文章,所以穷天地之变也,其理皆并行而不悖。
译文:“怪异、力量、混乱、神灵”,这些都是孔子所不愿意谈论的。然而,“龙血”、“鬼车”这些词语,《系词》(解释《周易》的著作)中有提到;“玄鸟”生下了商族的始祖,牛羊用来祭祀稷神,《诗经》中的《雅》、《颂》部分也有所记载。
左丘明亲身接受了圣人的教导,而在他编写的《左传》和《国语》中,对于这四类事情的描述尤其详细,这究竟是为什么呢?大概是因为圣人教导人们注重“文、行、忠、信”罢了,除此之外就是“未知生,焉知死”,“尊敬鬼神但要远离它们”,这是为了确立人道的根本。
《周易》取象微妙深邃,诗人记录下吉祥的征兆,左氏(左丘明)以其丰富的知识和广阔的视野,撰写成文,以此来探索天地万物的变化,这其中的道理都是并行不悖的。
点评:文中探讨了孔子为何不谈论“怪、力、乱、神”这四类事物,同时也解释了为什么在一些儒家经典中仍然可以看到关于这些事物的记载。
袁枚认为孔子之所以不谈论这些事物,是因为他希望人们专注于现实生活中重要的品德,如“文、行、忠、信”,这些是构成人道的基础。孔子认为,对于生与死的理解应该基于对生活的充分认识,“未知生,焉知死”,也就是说,在了解生命之前,不应过分关注死后的事情。
尽管孔子本人不谈论这些,但在儒家的经典文献中,如《周易》、《诗经》、《左传》和《国语》等,依然存在对这些看似超自然现象的描述。这表明,尽管孔子本人不提倡过多关注这些方面,但儒家文化本身是包容性的,允许不同观点的存在。
左丘明作为孔子思想的重要传承者之一,他在《左传》和《国语》中详细描述了“怪、力、乱、神”的内容,这显示了他对这些现象的研究,并试图通过这些描述来揭示自然界的复杂性。
袁枚试图展示儒家文化中既有对现实生活道德规范的重视,也不乏对超自然现象的好奇和探讨。这种兼容并包的态度体现了儒家文化的丰富性和多样性。
02
余生平寡嗜好,凡饮酒、度曲、摴蒲,可以接群居之欢者,一无能焉,文史外无以自娱,乃广采游心骇耳之事,妄言妄听,记而存之,非有所惑也,譬如嗜味者餍八珍矣,而不广尝夫蚳醢葵菹则脾困;嗜音者备《咸》、《韶》矣,而不旁及于侏(亻离)僸(亻末)则耳狭。以妄驱庸,以骇起惰,不有博弈者乎?为之犹贤,是亦裨谌适野之一乐也。昔颜鲁公、李邺侯功在社稷,而好谈神怪;韩昌黎以道自任,而喜驳杂无稽之谈;徐骑省排斥佛、老,而好采异闻,门下士竟有伪造以取媚者。四贤之长,吾无能为役也;四贤之短,则吾窃取之矣。
译文:我一生很少有什么爱好,凡是饮酒、唱歌、赌博这类能够带来群体欢乐的活动,我都一窍不通。除了文学和历史之外,我没有别的娱乐方式。因此我广泛搜集那些令人惊奇的事情,随意地说,随意地听,然后记录下来保存,但这并不是因为我有什么迷惑不解的地方。
就好像一个口味挑剔的人已经吃腻了各种美味佳肴,如果不广泛品尝一些特别的食物,那么他的脾胃就会感到厌倦;又好比一个音乐爱好者已经精通了《咸池》、《韶乐》这样的雅乐,如果不偶尔听听侏儒的歌唱,那么他的耳朵就会变得狭隘。用荒诞来驱赶平庸,用惊奇来唤醒懒惰,不是还有下棋的人吗?他们这样做也比什么都不做好。这也是像裨谌那样到野外去寻找乐趣的一种方式。
从前,颜真卿(颜鲁公)、李泌(李邺侯)对国家有功,但他们喜欢谈论神怪之事;韩愈(韩昌黎)以弘扬道统为己任,却喜欢那些驳杂无稽的言论;徐骑省排斥佛教和道教,但他喜欢搜集奇异的传闻,以至于他门下的学者甚至有人为了讨好他而编造故事。这四位贤人的优点,我没有能力效仿;但他们的缺点,我却私下里领教了。
点评:袁枚在文中坦诚地表达了自己对于世俗娱乐的无趣,并说明了他编写《子不语》这部书的初衷。
袁枚首先介绍了自己在世俗娱乐方面的无能,表明他并不热衷于一般大众的娱乐方式,而是更倾向于文学和历史研究。
他阐述了自己写作《子不语》的动机——搜集并记录那些奇闻异事。尽管这些故事听起来荒诞不经,但袁枚认为它们能够丰富人的见识,就像美食家需要品尝各种食物以免味觉麻木,音乐家也需要广泛涉猎不同的声音以免听力受限。
作者强调他记录这些故事并不是出于迷信或困惑,而是作为一种娱乐方式。他把这种做法比作下棋,认为即使是虚幻的东西,也能起到一定的积极作用。
袁枚列举了历史上几位著名的文人学者,他们虽然都有很高的成就,但却不约而同地对奇闻异事表现出浓厚的兴趣。这种对比不仅说明了袁枚的做法并非特例,还暗示了即使是伟大的人物,也会有他们的小趣味或偏爱。
最后,袁枚表示,自己无法达到这些历史人物的高度,但是愿意效仿他们对待奇异之事的态度。这显示出他对自己作品价值的认识,并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书成,初名《子不语》,后见元人说部有雷同者,乃改为《新齐谐》云。
译文:书编写完成后,最初命名为《子不语》,后来发现元代有同名的作品,于是改名为《新齐谐》。
点评:袁枚最初将这部作品命名为《子不语》,这一名称源自《论语》中“子不语怪力乱神”的说法。
在袁枚完成书稿后,他发现元代已经有同名的作品存在,为了避免混淆,袁枚决定更改书名。最终,他选择了《新齐谐》作为书的新名字,这个名字源于《庄子·逍遥游》中的“齐谐者,志怪者也”。
《子不语》这个名称具有一定的讽刺意味,因为袁枚实际上在书中大量谈论了孔子所不愿提及的怪力乱神之事。《新齐谐》新名字则强调了作品的创新性和对传统志怪小说的继承与发展。
尽管袁枚本人将书名改为《新齐谐》,但《子不语》这一名称因其独特的寓意和广泛的传播而被后人所熟知和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