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密《陈情表》：生当陨首，死当结草，乌鸟私情，愿乞终养

《陈情表》是我国历史上著名的散文作品之一，由西晋时期的李密（字令伯）所作。这篇作品是在李密被征召为太子洗马时，为了向当时的晋武帝司马炎陈述自己不能立即赴任的理由而写的。

《陈情表》以其真挚的情感打动了无数读者。李密通过讲述自己与祖母相依为命的故事，表现出了浓厚的亲情和孝心，这些情感贯穿全文，使文章具有很强的感染力。

李密的文笔流畅，用词精炼，句式变化丰富，结构严谨，展现出高超的语言艺术。文章中运用了许多修辞手法，如比喻、对仗等，使得文章读起来朗朗上口，富有音乐性。

文章逻辑严密，从伦理道德、个人情况等多个角度进行论述，条理清晰，层次分明。这使得《陈情表》不仅是一篇情感充沛的文章，同时也是一篇逻辑严谨的说理文。

《陈情表》探讨了忠孝之间的关系，在忠于朝廷与孝顺长辈之间找到了一个平衡点。李密通过这篇表文展现了如何在两者间做出选择，既表达了对朝廷的忠诚，又展现了对祖母的孝敬。

这篇文章展现了一个普通人在面临人生抉择时的真实心态，反映了人性中最美好的一面——对亲人的爱和责任感。这种情感跨越时空，仍然能够引起现代人的共鸣。

　臣密言：臣以险衅，夙遭闵凶。生孩六月，慈父见背；行年四岁，舅夺母志。祖母刘愍臣孤弱，躬亲抚养。臣少多疾病，九岁不行，零丁孤苦，至于成立。既无伯叔，终鲜兄弟，门衰祚薄，晚有儿息。外无期功强近之亲，内无应门五尺之僮，茕茕孑立，形影相吊。而刘夙婴疾病，常在床蓐，臣侍汤药，未曾废离。

【译文】臣子李密陈述：我因为命运多舛，从小就遭遇到了不幸。出生六个月的时候，慈爱的父亲就去世了；到了四岁的时候，舅舅强迫母亲改嫁。我的祖母刘氏怜悯我孤单弱小，亲自抚养我。我小时候经常生病，九岁的时候还不能走路，孤苦伶仃，一直到长大成人。家中既没有伯父叔叔，也没有兄弟，家道衰落，福泽稀薄，很晚才有儿子。在外面没有比较亲近的亲戚，在家里也没有可以照看门户的小孩，孤零零一个人，只有自己的身体和影子相互安慰。而祖母刘氏长期被疾病缠身，常年卧病在床，我侍奉她吃药喝药，从未有过片刻的离开

【点评】开篇即从自己的不幸遭遇说起，通过讲述自己的身世和与祖母相依为命的生活，表现了作者对祖母深深的感激之情，以及因无法报答祖母养育之恩而感到的愧疚和不安。

文章采用了层层推进的方式，从自己幼年的不幸遭遇写起，再到成长过程中的种种磨难，最后提到祖母的病情，这样的叙述顺序使得文章逻辑清晰，情感逐步升华。

李密用极其朴素的语言描述了自己的生活状况，没有华丽的辞藻，却字字珠玑，句句含情，使人读来倍感亲切。

文章中的细节描写非常生动，如“臣侍汤药，未曾废离”，短短几个字就勾勒出一幅孝子侍奉病母的画面，让人感受到了李密对祖母的孝心和责任感。

通过对自己身世的叙述，李密成功地激发了读者的情感共鸣，使人不由自主地对他的遭遇感到同情，也为他与祖母之间的深厚感情而感动。

文中不仅是对个人经历的回顾，同时也是为后文请求辞官归养祖母做铺垫，显示出李密在陈述事实的同时，也在巧妙地向晋武帝表达自己的意愿。

　　逮奉圣朝，沐浴清化。前太守臣逵察臣孝廉；后刺史臣荣举臣秀才。臣以供养无主，辞不赴命。诏书特下，拜臣郎中，寻蒙国恩，除臣洗马。猥以微贱，当侍东宫，非臣陨首所能上报。臣具以表闻，辞不就职。诏书切峻，责臣逋慢；郡县逼迫，催臣上道；州司临门，急于星火。臣欲奉诏奔驰，则刘病日笃，欲苟顺私情，则告诉不许：臣之进退，实为狼狈。

【译文】等到有幸遇到圣明的朝代，我享受到了清明的政治教化。前任太守逵考察了我的情况，推举我为孝廉；后来刺史荣又推荐我为秀才。但我因为祖母无人照顾，所以拒绝了任命，没有前往赴任。之后皇帝特意降下诏书，任命我为郎中，不久又承蒙国家的恩典，让我担任太子洗马的职位。

以我这样卑微低贱的身份，竟然要我来侍奉太子，这实在是我即使舍弃生命也无法报答的大恩。我已经把这些情况详细地上报给了朝廷，并请求允许我不接受这个职位。然而，朝廷的诏书措辞严厉，指责我逃避和怠慢皇命；郡县的官员不断施压，催促我立刻上路；州里的官员更是急如星火地前来督促。

我想遵从诏令立即上任，可是祖母刘氏的病情却日益严重；想要屈从个人的情感，可是申诉却不被允许：我在这种情况下进退两难，处境极为尴尬。

【点评】文中表达了李密对晋朝的忠诚和对祖母的孝顺之情。他在这里坦露心迹，表达了自己处于两难境地的真实感受，字里行间充满了真情实感。

文中先叙述了朝廷对自己的重用，接着表达了自己因为家庭原因无法赴任的无奈，最后描述了朝廷催促任职的紧迫情形，逻辑严密，层次分明。

李密用质朴的语言叙述了自己的困境，没有过多的修辞，却能让读者感受到其内心的挣扎和痛苦。文中通过对比朝廷的重视和个人家庭的实际情况，突出了作者面临的矛盾冲突，强化了文章的主题。

李密在文中多次提到自己无法赴任的原因，恳求晋武帝能够理解他的处境，表现出他对祖母的孝心以及对朝廷命令的尊重。文中运用了诸如“急于星火”这样的成语，形象地表达了形势的紧迫性，增强了语言的表现力。

　　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凡在故老，犹蒙矜育，况臣孤苦，特为尤甚。且臣少仕伪朝，历职郎署，本图宦达，不矜名节。今臣亡国贱俘，至微至陋，过蒙拔擢，宠命优渥，岂敢盘桓，有所希冀。但以刘日薄西山，气息奄奄，人命危浅，朝不虑夕。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祖母无臣，无以终余年。母、孙二人，更相为命，是以区区不能废远。

【译文】在晋朝，孝道被视为治理天下的重要原则。年老德高的旧臣都能受到怜悯和养育，我这样的孤苦伶仃之人处境更是艰难。我曾年轻时在蜀汉朝廷担任郎官，本想在官场有所作为，并不看重个人名声和节操。

如今我是亡国的卑微俘虏，身份极为卑微，却受到了过分的提拔和恩宠优厚。我怎么敢犹豫不决、有什么非分的奢望呢？只是因为祖母刘氏已经年迈，生命垂危，气息微弱，随时可能去世。我没有祖母的养育，活不到今天；祖母若没有我在身边，也无法安度晚年。我们祖孙二人相依为命，因此我不能因为区区私情而离开她。

【点评】 李密首先从伦理道德的角度出发，指出晋朝是以孝道治国，以此为前提来强调自己作为孤儿的特殊处境，表明自己理应得到更多的理解和同情。

接着，他对自己过去的行为进行了分析，说明自己并非不忠于新朝，而是确实有实际困难需要解决。这种坦率的态度有助于增强说服力。

李密将自己的处境与那些得到照顾的老臣相对比，强调自己的处境更加艰难，从而进一步加强了请求的理由。

在表述过程中，李密反复强调自己的处境，语气诚恳，表明自己并非有意违抗皇命，而是出于对祖母的孝心，不得不暂时放弃官职。

通过对祖母病情的描述，李密成功地引发了读者的同情心，让人感受到他对祖母的深厚感情，同时也反映了他对个人家庭责任的认识。

整段文字逻辑清晰，从伦理出发，通过自我剖析，利用对比手法，最后回归到恳切请求，形成了一个完整的论证链条。

李密的文字流畅，富有文采，使用了一些成语如“日薄西山”来形容祖母的状况，增强了文章的艺术感染力。

　　臣密今年四十有四，祖母今年九十有六，是臣尽节于陛下之日长，报养刘之日短也。乌鸟私情，愿乞终养。臣之辛苦，非独蜀之人士及二州牧伯所见明知，皇天后土实所共鉴。愿陛下矜愍愚诚，听臣微志，庶刘侥幸，保卒余年。臣生当陨首，死当结草。臣不胜犬马怖惧之情，谨拜表以闻。

【译文】臣子李密今年四十四岁，祖母刘氏已经九十六岁。因此，我为陛下尽忠尽节的日子还很长，而报答祖母刘氏的日子却所剩无几。我怀着像乌鸦反哺一样的私情，希望陛下能够允许我完成对祖母养老送终的心愿。我的艰辛，不仅仅是蜀地的人士以及梁、益二州的长官所明白知晓的，天地神明也看得清清楚楚。

希望陛下能够怜悯我愚拙的诚心，允许我实现这个微小的愿望，或许祖母刘氏能侥幸地安度她的晚年。我活着愿意奉献出生命，死了也要结草衔环来报答陛下的恩情。我怀着如同犬马般恐惧不安的心情，恭敬地呈上这份表文。

【点评】李密以自己的年龄与祖母的高龄作为对比，突出自己尽忠尽孝的两难境地，情感表达真挚，让人感受到他的孝心和忠诚。

他借用“乌鸟私情”这一比喻，形容自己渴望侍奉祖母的迫切心情，以唤起人们对孝道这一传统美德的认同。

通过年龄对比，李密明确表示自己为国家效力的时间远长于侍奉祖母的时间，从而合理地解释了为何现在需要请假侍奉祖母。

在表述自己愿望的同时，李密不忘表达自己对朝廷的忠诚，以及对祖母的孝心，恳请天子的理解和支持。他以“生当陨首，死当结草”的誓言，表达了自己对未来尽忠尽节的决心，显示出其高尚的品格。

在结尾部分，李密以“犬马怖惧之情”形容自己对皇帝的敬畏之情，表现出对皇恩浩荡的感激以及对自身处境的谦卑态度。

综上所述，《陈情表》中的这段文字，不仅展示了李密高超的文学才华，也体现了他对孝道和忠诚的深刻理解，是古代文言文中不可多得的佳作。